今日是:

  这道伤口,远比倒塌的房屋更难重建。

  瞬间降临的灾难,从此妻离子散、肉体伤残、家园不再……人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大的痛苦?而当灾难过后,当眼前的一切逐渐平息,那些瞬间再一次一次涌上心头,又会给人们的精神带来怎样的伤害?

  这道伤口,在心灵,是一道“不可触摸的伤口”。究竟如何才能治愈?为了解决这道难题,自汶川地震发生后第三天起,上海的专家、社工、志愿者们便已开始逐批奔赴灾区。到灾区人民的身边去,抱住他们、安慰他们、帮助他们……是所有人的心愿。

  每个人都清楚,这项工作任重道远。但所有的努力都在向灾区群众传达着同一个信息:请你们相信,当你们的人生转弯时,我们会拉住你的手。

  听一听,灾区最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

  北川5岁小女孩见到上海若轻健康咨询中心的周云生,第一个反应是紧紧抱住手中的玩具袋鼠,默默无语;给她拍照,她就用玩具袋鼠挡住自己的脸。“现在的她极度缺乏安全感。”周云生说。这次地震,女孩失去了朝夕相处的爷爷。幸存的奶奶每日沉浸在回忆中,有时还会向孙女无助地絮叨,尽管有在上海打工的父母赶回来陪伴,但似乎怎么也打不开女儿的心。

  距离汶川地震已有半月,记者在绵阳的九洲体育馆安置点看到,像这个5岁女孩般的情况比比皆是,尽管生活已有安置,但他们心里的创伤还远远没有平复。

  “孩子们普遍感到恐惧和焦虑。”“四川应用心理学”志愿者小组的胡医生告诉记者。他们驻扎在绵阳九洲体育馆已10多天,每天要接待100多人,给受灾群众做放松训练。

  海蓝工作室的郭晓霞遇到一个失去儿子的父亲。一说起儿子,他便趴在地上失声痛哭,睡不着、吃不香,整天沉浸在巨大痛楚中。郭晓霞安慰了他很久,他才说起儿子的情况。“像这样,是有些急性应急障碍,接下来要随访和追踪……”郭晓霞说。

  能够把痛楚说出来的人情况相对好些。志愿者劳晓芸说起一位43岁的母亲,地震中,她失去了16岁的女儿。“如今,她总会反复说一句话:‘女儿成绩特别优秀,她最后和我说的话是母亲节快乐,她本来是可以转到绵阳中学的。’接着,就又开始自责起来。像这样有自责心理的父母,在灾区有很多。”

  “总体上说,部分受灾群众已能接受并面对现实,很多人都能用‘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等语言表达类似意愿,这是好现象。”上海志愿者心理救助团的带队督导赵红娣说:“但大部分人依然有轻度焦虑,不少人失眠焦虑,有的人不敢进屋子,怕黑。昨天发生余震时,一位老太太从体育馆中跑出来时,连鞋子都没穿,光着脚,端着饭碗的手一直在颤抖……”他们,急需帮助。

  看一看,上海如何为灾区全力以赴

  【前方行动】一张表引发大讨论

  在上海志愿者心理救助团第一次前往绵阳九洲体育馆的路上,一件“小事情”引发了大家的“热议”。

  原来,心理救助首先需要心理评估。此次上海志愿者心理救助团赴灾区前,专家精心准备了一张评估表。这张表,不但有助于心理咨询师对救助者进行更科学的综合“诊断”,而且能留下珍贵的第一手档案,为接下来的志愿者提供有价值的参考。

  但还没到现场,“表该不该发,究竟怎么发”的问题就被摆了出来。上海心潮心理咨询中心的顾刚认为,“对无助焦虑的人,如果没有前期温和地介入,与他建立一种信任关系,便要他填表,本身就不礼貌、不合适。而且有些人或许已经接受过心理干预,填写过类似表格,不了解实际情况前,硬生生派发反而会适得其反……”一番讨论后,顾刚的意见得到了普遍认可,那张事先精心准备的表格,最终没有大规模派发。

  “这两天,救助团已经做了几次集中团训和大量个体救助案例。”上海志愿者心理救助团的带队督导赵红娣说,在工作方式上,心理干预者们应该尽可能有一个客观规范,但也需要分情况而行,而不是一刀切。有些受灾群众笑脸相迎,我们的工作也轻松,但更需我们救助的,恰恰是那些冷眼以对、默默无言甚至逃避我们的那群人,我们不能因为难以靠近他们,就轻易错过。

  在绵阳的这几天,这样的大讨论时常会进行,在每天早晨去安置点的路上、在午休期间、在夜晚回驻地的路上……不仅仅是工作方法,组员们还认真细致地交流着每一个遇到的个案,集思广益,争取找到一个最佳的治疗方案。

  【后方故事】志愿者分批有序赴一线

  专家介绍,一般心理危机的表现会在灾后数日内出现,如不及时干预,那些噩梦阴霾将很难释怀。

  为此,汶川地震发生后第三天,包括卫生部在内的多个机构,就派出心理救援队伍赶赴灾区。而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张海音教授,则随同上海卫生防疫队赶赴成都,成为最早赴川开展心理救援的上海心理专家。

  10天来,张海音驻扎成都,并往返彭州、崇州等县级市,为来自全国各地的心理专业人员和志愿者开展培训,同时深入受灾群众安置点、医院等地,了解不同人群的心理救助需求。“地震的巨大破坏性,给许多人的心理带来很大伤害,有些伤害刻骨铭心。及时对受灾群众进行心理干预非常必要,而且心理干预任重道远。”张海音说。

  更多的专家奔赴一线。仅仅几天时间,经由12355青少年公共服务平台、市青年志愿者协会等发起的灾区青少年心理康复援助专家志愿团报名人数就已突破600人。经过遴选,首批20人已于25日飞赴前线。而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如今已派出5位专家赴川。目前,中心还组建起一支10人心理救援后备队,随时待命。

  更多的专业社工奔赴一线。仅仅几天时间,上海民政部门即通过视频会议,邀请上海、香港、台湾三地资深社会工作专家进行会商,共同组建了12人的沪港两地社工专家团,赴绵阳对灾区群众心理状况进行评估,为当地孤儿和青少年提供心理援助,帮助灾区群众重建社会支持网络,重拾生活信心,恢复正常生活。

  更多的专业志愿者分批有序奔赴一线。仅仅几天时间,上海市文明办与相关方面在全市组织招募的灾后心理咨询志愿者,就已经有1600多人报名。甄选出来的100人服务队,经过了专业的对口培训,直接对口绵阳开展心理援助工作。

  想一想,我们怎样为灾区做得更好

  “通用”与“特例”相结合

  灾后重建,重在人的重建。

  “此次地震灾难发生后,需要心理干预的主要有四类人群:少年儿童;伤残人员;失去至亲、家园的成年人;自己经历灾难或参与救援的人员,因为他们也目睹或者直接感受了许多惨状。”作为首批赴川的心理专家,已在当地积累了大量案例的张海音医生忧心忡忡。对于治疗灾区人民的心理创伤,张海音等几位心理专家建议,目前可以用一些“通用”的方式:

  其一,用心倾听对方心声,帮助他们淡化悲哀,接受现实,走出灾难。“倾听”似乎人人会做,但是要让对方感到你听懂了,你理解他;其二,尊重对方的情绪表达,引导他们以多种方式宣泄负面情绪;其三,陪伴他们解决一些问题,协助对方设定可以恢复正常生活的具体目标;其四,帮助对方面对灾难,以积极方式消除内疚感。

  但是,对于一些特殊的人群,这些方法并不尽然有效。张海音指出,儿童的情感承受能力弱,理性思维能力也较弱,所以不能让他们过多地回忆灾难,体验创伤,不要老是问“当时是怎样的状况”。可以引导他们用画画来表达情绪;和他们一起做游戏来转移其注意力;在取得他们信任后,可以用一些肢体语言,如拥抱一下、抚摸一下,来安慰他们。

  被截肢的伤残者,是重点需要心理干预的人群。在一段时间里,他们不肯承认自己失去肢体的现实,其心理防御能力接近儿童。所以,一开始,很难用理性的语言去开导他们;而应该用一些应对儿童的办法来抚慰他们,让他们有安全感。

  失去亲人,尤其是失去至亲,这样的打击也是非常沉重的。在一个阶段,人们会否认现实,产生亲人没有离去的幻想。比较好的办法是,让他们与周围亲密的人谈论失去亲人这个话题,把哀伤宣泄出来,不要让此成为禁忌。

  更广泛的,是那些曾感受到地震的人们,不论是目睹了当地惨状的救援人员,还是在上海大厦中经历过震感的市民,精神的紧张与心理的问题不可避免。比如,注意力不集中、乏力、脑子里反复出现可怕景象、做恶梦、莫名担忧等。对于他们,首先要告诉的是,这样的反应是正常的,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淡化,不必太担心;此外,希望更多与他们熟悉的人能够经常关心他们,让他们感觉到踏实。

  张海音还指出,目前救灾工作正在紧张开展,根据有关方面的部署,一些受灾群众的安置点经常转移,有些伤员被送往其他省市救治,这与心理干预工作有些矛盾。因为心理干预和治疗,需要讲究连续性和稳定性,不能“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过,等灾区群众的安置基本稳定下来后,相信日后心理干预工作的环境会越来越好。

  【争分夺秒时间表】

  5月14日 市民政局筹建专业社工队伍,并与沪港台等地社工组织联系,组建危机干预工作梯队。

  5月15日 上海派出国内首支赴川的省级卫生防疫队,市精神卫生中心张海音教授随队赴成都。

  5月16日 青年医疗和心理咨询志愿者救援队赴四川绵竹。

  5月17日 12355青少年公共服务平台招募志愿者达400人。

  5月18日 复旦大学教授申荷永带队赴灾区进行心理援助等工作。

  5月20日 沪港社工12人专家团到达绵阳。

  5月21日 二军大卫生防疫队和心理救援队赴茂县开展工作。

  5月24日 志愿者心理援助服务队赴四川,对口支援绵阳。

  5月25日 12355灾区青少年心理康复援助专家志愿团赴德阳。(记者 王海燕 徐敏 梁建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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