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

  编者按:哀悼日只有三天,但记忆将会永远。擦干眼泪挺起脊梁,民族复兴绝不动摇。5月22日,《生命时报》携手中国红十字会,谨以特刊《用爱缝合伤口》纪念汶川大地震,唯愿寄托对逝者的哀思,对生者的祝愿。之后,特刊将由志愿者陆续送到四川受灾群众手中,聊表《生命时报》所有同仁的心意。

  村庄没了,学校塌了,灾情让人心碎

  死者已矣,存者仍生,生活还得继续

  本报记者亲历地震重灾区

  成都以北,起码1/3个四川都是重灾区。成都的都江堰、彭州,绵阳的北川、安县、平武,德阳的什邡、绵竹,广元的青川,阿坝州的茂县、汶川,每一个地方的破坏烈度都惨不忍睹。这是怎样一片广大的灾区啊!

  此刻,早已没有什么条块的分割了,河南、广东、云南、上海、浙江、江苏、四川的各个市区……煤矿、石油、卫生、军队、武警……

  更不分什么公家、私家了,单位的车、钱、物,个人的水、食品、人力、技术,在救援中全都集中在一起。

  一切只是为了———尽可能多救一条生命,哪怕是已不健全的生命。

  绵竹在哭泣

  从德阳到绵竹,路很好走,显然,有剑南春这样的名酒企业在那里,基础设施的建设是很有底气的。一路上,各路不同规模的抗震救灾车队络绎不绝。

  绵竹新城就是剑南春镇,真的是新城,道路、建筑几乎都是新的,除了中国银行在这里的分行,全都倒成了一堆废墟。救援现场被警戒线围了起来,非救援人员不得入内干扰。执行警戒任务的警察说,这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毕竟余震不断。警戒线内,允许等待的是压在废墟中的受难者的亲属和同事。

  记者开始以为一个警察和一个壮年汉子是参与救援的人员,一问才知,他们都有亲人被埋在瓦砾和水泥块下。警察的妹妹、壮汉的妻子都还没有获救,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整整3天。这几天,陆续有七八个人被消防抢险队员活着救了出来。壮汉姓吉,他说:“从地震之后我就一直守在这里,等着两岁娃娃他妈被救出来,每看到一个人得救,就觉得多了一份希望。”废墟上,在施救的是来自杭州的消防武警,他们带有专业的生命探测仪和两条搜救犬,和自贡等一些四川省内的消防官兵一起,在这里已经连续奋战了好几天。

  消防人员说,这些天,救出一个一看牺牲了,再救出一个还是牺牲的,真的受不了。他们所有坚持的信念都来自那些活着救出来的性命,虽然比例非常小,但哪怕只有一个人,也是无价的生命,是希望啊!在救援中,很多救援者心理上难以承受,有时明明看到人活着,但就是没有办法把他们救出来,比如一动整个建筑就要完全倒塌,人还是会牺牲;比如怎么想都无法打开一条能把人拉出来的小小通道。一方面在鼓励发现的活人坚持,一方面确实无从下手施救,那种眼睁睁看到人救不出来的滋味会让救援者号啕大哭。

  绵竹是这次地震的重灾区。不过重的不是新的县城,而是汉旺镇等其他几个乡镇。去汉旺镇的路上,我们经过一个叫武都的地方,看到路边的一排废墟中,中江的消防人员正在用工程机械清理现场,寻找幸存者。两名妇女眼神中充满渴望地守在一旁。

  年轻一点的叫牟燕,是震垮房屋中一户人家的儿媳妇,昨天才和丈夫赶回武都老家,得知婆婆被压在废墟中,路上拦了好几次救灾队伍,但都是到前面去救伤亡惨重的武都小学的,今天才终于有消防队伍来这里搜救。从她的话语我可以感觉到,虽然她还抱有希望,但心里还是明白已经过去3天了,老人活着的机会并不大。

  另一个妇女哭诉的经历更让人心痛。他9岁的儿子就在武都小学读3年级,非常聪明,成绩很好。地震中教学楼塌了,他是比较早被救出来的,受了重伤,送到县里抢救,因为地震突然发生,县里没有足够的血液,孩子失血过多,最终没有救回来。悲哀的母亲说到此时泣不成声……

  北川“没有了”

  没有什么样的毁灭会比北川的毁灭更可怕!看到北川的第一眼,记者的心里就爆发了8级地震。

  在县城里,走不了几步就能看见遇难者遗体,放在尸袋里,从旧城到新城,长长的一路,都是这个样子。凌晨5时过一点,有犬吠鸡鸣,就是太缺人的动静,薄雾中,感觉满城坍塌的瓦砾堆就是一个巨大的墓地。

  北川县城建在一个山洼里,群山围绕,坡陡石多,只有一条公路通往安县、绵阳。要是没有地震,看得出,这个全国唯一的羌族自治县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山城,但现在全毁了。

  一个当地男子描述了地震时的情形,他突然被地下涌起的一股力量抛出五六米远,幸好扔到的是门边上,一阵巨大的声响和剧烈起伏后,他睁眼定睛一看,全城四面都冒起了黑烟,那是倒塌的房屋扬起的滚滚尘烟,房子全塌完了,他当时心里就说“北川没有了”。

  北川中学是全县最好的中学,有新、老两个校区。老校区其实不在山洼的县城里,而是在城边的坡上,强震发生时,除了一个在上体育课的班级得以保全,其他班全在教学楼里上课,建筑被强烈的纵向震波生生往地里压进了一层多,楼怎样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整个垮塌了,1300多师生被压在废墟里。最早脱身出来的学生,有的是从楼上跳下来的,有的是被震波扔出来的……活着的师生迅速组织起自救,他们努力救出了不少倒在废墟外缘和表面的同学。道路抢通,抢险队伍进来后,又救出了一些人,但是死亡还是太多了,4天了,从废墟里扒出的遇难者遗体一具接着一具……不管怎么样,老校区还有不少人脱险,而新校区的悲剧却是无以复加的。也许县城的坝子太小了,新校区只能建在县城新城的一个非常陡的山坡下,地震来时,山上巨石倾覆而下,记者看到,那石头多数都有一辆卡车那么大,整个学校就被死死埋在乱石之下,救无可救。1000多人啊!就这样被合葬在落石堆起的天坟中。苍天何忍,竟如此涂炭生灵!

  地震和落石,把北川通往外界的公路瞬间切断,塌陷、断裂、堆埋。突降的灾难,竟然连身手矫健的武警中队都没有几个人逃生出来,大多数官兵牺牲在营房里。北川县医院也全部倒塌,医护人员伤亡惨重。这样两支重要的救人力量被摧毁,使得北川县在外界救援队伍无法进入时,自救十分艰难,一些从废墟中抢出的伤者因为得不到医疗抢救而遇难。

  海军总医院的医疗队是道路打通后最早进入北川的医疗队伍。这支队伍原本是要派往缅甸救灾的,所以一切准备本都就绪,当天就组建起来迅速出发。由于是部队的医疗队伍,他们的战地救援素养超出一般,而且队中有骨科、神经外科等地震救灾中最需要的医疗专家。一到北川,他们根据灾区现场的情形,决定把治疗点前移,在县城里头搭起了第一个医疗点。医疗队的医生说,坡是塌的,没有路,从县城的废墟里抢出一个伤员来,往北川中学的医疗点送,需要十几二十个身强力壮的战士轮换着抬担架,费尽力气攀爬上行,1个多小时才能把伤员送到,太耗费力量,又太耽误时间,所以他们决定在县城底下一块比较平的地方设医疗点,方便送伤员。抢时间就是抢生命。海军医疗队的专家就直接在废墟里做手术,有些人还活着,但是身体被沉重的倒塌物压住弄不出来,而且被压的部分已经开始出现坏死,只有果断截肢才能保住性命。

  北川县城活下来的受灾群众几乎都跑出去了,在这里,记者碰到的不少当地人都是在外打工做生意回来寻找亲人下落的北川人。

  海军医疗队的队员告诉记者一个故事,他们在一个废墟中找到了一个叫邱月的男孩,施救人员问他叫什么名字,孩子回答:我叫邱月。没想到,这个声音传出来却让经过现场的一个男子激动万分。

  他是邱月的爸爸,听到地震的噩耗从俄罗斯刚刚赶回北川。邱爸爸有一对双胞胎儿子,他已经找到了一个,正在为邱月没有下落而失魂落魄,却恰好听到了孩子自报姓名的声音。但他不敢出声,生怕自己的声音让还在废墟中的孩子过于激动反而出危险,直到消防队员想尽办法把邱月营救出来,医疗人员给孩子进行完初步的检查和治疗,父亲才悲喜交加地冲上去喊出孩子的名字,父子三人团聚了,但孩子的母亲还没有消息。

  虽然余震的危险还在,但街上还是时不时能看到有人含着泪在喊着某人的姓名,冲着废墟,冲着满是损伤只是尚未坍塌的危楼。消防队员更是挨个废墟地爬上去,往里不停地喊:“有人吗?”

  记者碰到了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在一个废墟旁向消防队员讲情况,他是被抛到墙边,身处废墟边缘,自己爬出来的。他的父母、孩子都在隔着好几座山的北川乡下,妻子也下落不明。他说,我现在在这里,就算赶回去,情况也是该怎样就怎样了,还是就地帮着救人吧!我觉得救他们就是在救自己家人,如果我家里人有命,相信肯定也会有很多好心人去救他们,就跟我现在一样。现在多救出一个活人,我就觉得家里人多一份活下来的希望。

  在这样的特大灾害中,对生命脆弱的唏嘘和生命坚韧的慨叹同样不绝于耳,生命无常!惟其无常,才需要格外珍惜。

  都江堰:生活还得继续

  停了。终于停了。5月14日早上,下了近30个小时的该死的雨没有了。大地震当天深夜,大雨下了起来,汶川这么大的范围,全都在下,公路交通断了,很难打开;飞机空降,也实施不了。最有战斗力的军队、武警,徒步可以进入很多灾区,但是没有援救设备,一切都太难太难。

  从成都出发,能赶往的最近的重灾区是都江堰市。成灌高速公路上,鸣笛飞驰的车队一个接一个,这条路通向都江堰,也通向彭州、汶川。路上,一些救护车队来自外省,还有很多车,贴着自写的红底黑字的“抗震救灾”,那都是成都出来的单位和许多个人自己组织的志愿救灾队伍,带着水、饼干、方便面、衣物等灾民最需要的基本生存品,向都江堰奔去。前一天抢救生命最需要却最缺的大型机械车、挖掘机、推土机、吊车,也在大量组队向灾区挺进。地震真是奇怪,一过郫县,进入都江堰市境内,高速公路两旁就开始出现被震坏的农村小楼,离都江堰越近,震损的程度就越厉害。

  进入都江堰市内,路的两边,只要是空地,就搭起了各种颜色的临时帐篷,那是灾民们暂时栖身的地方,蓝色的是专业的救灾帐篷。从都江堰市的长途汽车站开始,严重的震毁废墟出现在记者面前。车站对面是李冰中学,校舍还是好好的,但临街的一堆废墟让人心里一紧。

  废墟上,一男一女在一点一点地寻找着,一问,他们原先就住在这个楼里,是一个五层的楼房,每层两户,最下面是临街的门面房。这父女俩当时就是在门面房中,所以及时逃出幸免于难。男的说,当时震的非常厉害,剧烈的摇动持续了四五分钟,楼彻底垮了,好在是下午,楼里人不多,但还是有几个人埋在下面,昨天还有人出了声音,也救了,没有救出来。他们是活命了,但是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别无长物,只能在自己房子的废墟上找找,看有没有自己的衣服、鞋,可以找一两件穿。然而,他们说,什么也没有找到。

  他告诉记者,再往里走,太平街,垮得更让人心碎。果然,再往街里走,越走越触目惊心。很多当地的老百姓都告诉记者,这条街是都江堰市内震塌最惨的一条街。街一边的楼几乎塌了一多半。

  李博宇,大概小学三四年级的男孩,站在一大堆废墟下抬头向上看,废墟顶上,他的爸爸、妈妈都在瓦砾乱物中找他们家的东西,一声喊,爸爸扔下一本书来,是李博宇的一本英语课外书。李博宇的名字,记者是在他手里拿着的一张奖状上看到的,也是刚刚找到的,后来,他们还找到了两张自己家的照片。李博宇自己在废墟底部拉出了一条黄色小毛巾被,他喊起来:“是我的毛巾!要不要?”奶奶说:“好的,就要。”“是好的!”

  地震时,李博宇在太平街小学上课,他说,他们学校没有垮。而在都江堰、在绵竹、在什邡……在很多震区,孩子们都在上课,学校的房子倒了,学生们在建筑物内的密度最大,楼梯很窄,根本来不及撤退……

  现在,整个都江堰市,军队、武警、民兵、医疗、社会……许多路救援人员都在,各种车辆都有。在震后的48小时内,救人命是第一要务。这里是一个旅游城市,从废墟里看到的,尽是钢筋水泥、沉重的水泥柱子和预制板。五六层的建筑倒下来,如果没有大型设备,单靠人的双手,救起来实在太难。想象一下,在汶川、茂县等交通没有打通的地方,部队是轻装强行进入的,营救起来有多难。从都江堰到汶川,有一条都汶公路,是成都到九寨沟的旅游公路的一部分,沿着岷江在半山腰修的,山上的土很松,连日降雨,公路上滑坡、泥石流、落石频频,加上余震很多,路会断了修修了断,究竟到什么时候,大型的工程设备才能到位施救。揪心啊!时间不等人。

  都江堰的景区门口是一块开阔的空地,这里现在是一个搭起了很多帐篷和停着很多救护车的临时医疗站。周围救出来人先送到这里初步处理,重的赶紧送周围的大医院。在这里又让人感觉到生命的坚强。两天了,还不停地有人被从废墟里救出来,表现出很有希望的生命迹象。短短的时间里,记者就看到了4个人被救护车送去医院。在一个简易的医疗帐篷里,一个男孩正在接受医生的紧急处理,他的额头被什么东西切开了一个很深的血口,医生压着他的头部,用碘酒清洗伤口,然后挂着药送上救护车,送往成都。冷静和时间在这里就意味着救活生命,这里的救护车从哪儿来的都有,资阳、南充、成都、重庆……

  下午,记者从都江堰回成都,“天府之都”在这个时候似乎已经很正常了,大部分饭店开始营业。成都到都江堰的高速公路这几天全线免费开通,成都到绵阳的高速也对社会车辆开放了。人们谈着地震的可怕重新进入了正常轨道。显然,灾难打不垮这里的人民。

  死者已矣,存者仍生。生活还得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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