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本厚书中的薄薄一页,2008年即将被历史之手轻轻翻过。作为2008年震惊世界的事件,汶川特大地震给灾区人民带来了莫大的苦难,但苦难背后透出的那份不屈、团结和希望,就像一枚在时光之水中愈冲刷愈晶亮的书签,让历史在浩如烟海的书页中永远记住了2008年。
2008年岁末,一路走过北川,走过汶川,走过几乎所有的地震灾区,俯身在这片曾经苦难的土地上,记者分明倾听到了她的忧伤、坚强和希望。
北川最后一批受灾群众告别帐篷,汶川"叉叉房"穿上厚棉袄……
冬天悄然而至,凛人的寒意似乎在提醒人们:这是震后第一个寒冬。因为绝大多数的永久性农房尚在建设中,那些在地震中失去温暖家园的人们,怎样度过这个严酷的冬天?寒冷会不会让那些灾难的记忆更加疼痛?
然而,这种让人牵肠挂肚的担忧,在记者连续的灾区探访中逐渐消散。
"搬家喽!搬家喽!"几个孩子在阳光下兴奋地拍着手。
在记者前面走着一个男人,背着破背篓,里面装着煤气罐。猛然回头,是一张饱经沧桑却掩饰不住喜悦的笑脸。他叫邝志国,是北川擂鼓镇田坪村支书。早在一周前,他就陆续往位于镇幼儿园的新家搬东西。今天拆帐篷,他忍不住过来看看,顺便也帮别的受灾村民背点东西。这是11月30日记者在北川擂鼓镇看到的一个场景。
老实巴交的邝志国,并不知道这天其实是一个历史性的日子。包括他在内的12户受灾群众大包小包地向新家搬去,与此同时伴随他们2个月之久的帐篷正在被工人叮叮当当地拆除,这一刻,意味着北川因遭受"9.24"洪灾而不得不重新住进帐篷的8000余名受灾群众,已经全部撤出帐篷。至此,四川绵阳地震灾区基本消灭了帐篷户,四川震区受灾群众"暖冬行动"取得标志性成果。
汶川灾区是我们此行采访的重点,因为那儿受灾群众的简易过渡房让人更加揪心。由于地处高寒山区,不易搭建活动板房,当地群众就用木头搭成基本框架,在四周和房顶围以篾席子。这种简陋的住处,有人把它叫做"叉叉房"。
出乎我们意料的是,"叉叉房"变样了。几乎所有受灾群众的"叉叉房"都被彩条布裹得严严实实,花花绿绿的布条在冬日单调的大山里尤其显得鲜艳。村民们说,彩条布下面还钉了一层厚厚的棕垫,"叉叉房"变温暖了。
在举世闻名的"汶川第一羌寨"萝卜寨,羌族老人王金诚站在门口,眯缝着眼,指着对面山顶说:"看见没有?雪已经上山,再过几天就要下到这里来了。"记者走进老人的卧室,看见有三床厚棉被才放了心。在萝卜寨蹲点的雁门乡副乡长曾克勤说,全县为确保受灾群众温暖过冬,给每户村民都发了厚棉被,另外还给每户发了14床棕垫和彩条布,给"叉叉房"穿上了厚棉袄。
记者了解到,为了让受灾群众温暖、安全过冬,灾区各级政府紧急动员,全力以赴。四川省绵阳市采取干部责任"层层包干"方式,市、县、乡、村、组层层签订"军令状",每项工作都有时间表和硬指标。
灾区建材价格普遍上涨,受灾群众心里的阴霾亟待驱散……
重建家园,是灾区群众的热切期盼。但灾区建材价格普遍上涨等问题,让受灾群众的心里蒙上了阴霾。
尽管地震灾区的政府部门出台了多种干预措施,但建材价格仍然持续在高位运行。记者最近在极重灾区绵阳市北川县、安县的建材市场暗访了解到,红砖价格都在每块0.45元以上,比当地政府最高0.36元的限价高出25%;河砂价格维持在每立方100元左右,而当地最高限价是50元;只有水泥和钢材在其行业性价格回落影响下,已基本稳定在当地政府可控范围内,但仍比非灾区高出10%左右。
更为严峻的是,在地震灾区,个别地方甚至出现了"建材黑市"。在当地群众指引下,记者在安县花荄镇找到了这样一个"市场":加油站旁,5辆满载红砖的大货车停靠在路边,以每块0.57元左右的价格公开叫卖,其中3辆货车是省外车牌。通过暗访,记者了解到,这3辆外地车竟是持着当地政府审批的建材特供单从重庆拉砖过来的。另外两辆本地车,则是在绵阳当地的一家砖厂,排了两天队买砖过来的。由于当地建材缺口较大,尽管价格较高,砖还是很快被周围乡镇急需建房过冬的受灾农户买走,晚到一步没能买到现砖的农户也不得不向车主预订。
为了稳定灾区建材市场价格,政府出台了最高限价、利差管理、特供机制、派驻监察员等干预措施。不可否认,这些政策、办法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稳定建材价格的作用,但与受灾群众的期望相比,还有不小的距离。
甚至在个别地方,出现了村干部在建材购买过程中收取回扣、吸榨血汗钱的丑陋现象。眼下正值灾区恢复重建时期,农房建设工程量剧增。集中建设永久性农房必须以受灾群众为主体,尊重受灾群众意愿,账目必须公开和透明,否则在监管不到位的情况下,极易滋生腐败,受灾群众也将会疑虑重重。
活动板房上空炊烟袅袅,希望像羌红一样在寒风中燃烧……
即使曾经遭遇罕见的特大地震,即使曾经在如海的泪水中浸泡,劫难之后,灾区大地依然生机勃勃,灾难的底色上重新跃动着生机和活力。
12月15日,汶川县萝卜寨,新建的一排排简易过渡房背后,就是铭刻着黑色记忆的羌寨废墟,但每个村民的脸上都洋溢着乐观的笑容。"遭灾了,但日子还得过!"一名村民背着半人高的羌式水桶,从记者身边走过。他的前方是新升起的太阳,在这个晴朗的早晨,一切似乎都金光闪闪。
"叉叉房"门口坐着一对老年夫妇,正从一捆野枸杞枝叶之间,采摘鲜红的枸杞子。老汉嘴里吧嗒着一个铜烟杆,眉眼笼罩在缕缕青烟中。广场上响起了发动机的轰鸣声,老人从嘴边取下烟杆,眯缝着眼朝阳光地带看去,用烟锅指点着说:"看见没?我们的房子正在修,修好后这些房子又会是方圆百里最好的寨子,我们又会像以前那样生活。"
萝卜寨的新居由广东省江门市规划援建。8级防震的框架结构,令人放心。曾克勤说,寨子建成后,房屋表面抹黄泥,恢复昔日"黄泥羌寨"的外观,但内容已经大变,道路通向每户人家,不仅通水电气,还要建沼气池,发展旅游,让村民收入大幅度提高。
记者行走在北川。这片历经千年风雨的土地,劫后重生。远处一排排蓝色的板房炊烟袅袅,田野笼罩在轻纱似的雾霭里,显示出丰收后的安详和宁静。公路边堆满了重建农房用的赭红色火砖,肩扛手提的人们来来往往,精气神健旺。这就是7个月前那个陷入无尽苦难深渊的北川么?这就是那个曾经令全世界为之忧伤的北川么?
汶川灾区蜿蜒山路旁的树枝上,系着一条条火焰似的红布条,这是历经沧桑的羌族人祈福用的羌红,它们就像人们对美好未来的希望,熊熊燃烧在高原凛冽的寒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