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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恩爱殷实的家庭，妻子被查出脊髓血管畸形，随时有生命危险，被辗转送到了北京宣武医院神经外科，凌锋主任亲自主刀手术。
两个月后，患者脱离生命危险。但8万余元欠费，让这个已经一贫如洗的家庭实在无力偿还。在给医院留下一封充满谢意与歉意的信，以及仅有的5000元现金之后，夫妻二人悄然离开了宣武医院。
一年后，丈夫带着老家的特产大米和妻子康复后在大街上行走的照片，还有2000元钱，来到宣武医院。医院留下了患者的照片和大米，没有收钱。丈夫这时才知道，8万多元欠款，宣武医院神经外科的医护人员已经用捐款的方式帮他还上了。
丈夫说：我们遇到了太多的好人。我们回报恩人们的最好办法，就是做一个好人。
4月19日傍晚。在黑龙江佳木斯市桦川县一个烧烤店里，妻子刘春霞和丈夫潘海中，给健康时报记者讲述了他们被宣武医院改变了的人生。
手术后，凌锋告诉监护室主任：这个病人现在虽然这样，但我敢肯定她会站起来的!
“我手脚都不能动了，我手脚都不能动了。”
2004年6月14日，从宣武医院手术室出来的刘春霞，躺在病床上喃喃自语。
刘春霞的病，是凌锋遇到的少有的挑战。血管畸形发生在脊髓和延髓交界处，而且是在颈椎内侧腹位，手术的时候患者要侧躺着，绕过去才能够得着。畸形的血管往上一点点是呼吸中枢，碰坏了自主呼吸就会永远丧失。与脊髓又挨得很近，稍有不慎碰到脊髓，病人就会终生瘫痪，属于手术禁区。可如果任凭这个血管畸形去长的话，迟早有一天会破裂。对患者来说，相当于一个不定时的炸弹，别看现在能走能跑的，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刘春霞来宣武医院之前，在省城一家大医院住院排队3个月，潘海中记得很清楚：血管造影6000元，两次核磁5000元，加上住院费和其他开销，还没手术，准备的5万元费用已经花了3万元。
就在手术的前一天，主刀大夫打了退堂鼓，他告诉潘海中，这个手术风险太大，他做不了，实在是没把握。潘海中说我们农民啥也不懂，到了医院就全交给你了，你就给做了吧。最后，大夫无奈地告诉潘海中，前几天，与刘春霞同样的病，位置比刘的还好一些，他给做完3天后，病人去世了，他不敢再做了。
看着无助的潘海中，这位大夫给他推荐了北京宣武医院神经外科，让他去找凌锋试试。
宣武医院神经外科主任凌锋的大名，潘海中两口子是通过电视知道的，她把被英国医院宣布脑死亡的凤凰卫视主持人刘海若生生救活康复，非常厉害。
通过省城医院医生介绍，刘春霞住进了宣武医院神外病房。那是2004年5月14日。
凌锋、陈赞、何川、王宁……说起宣武神外的医生们，潘海中夫妻如数家珍，包括神经外科的病区在哪里，怎么走，他给记者描述得非常准确：“毕竟在那里住了两个多月啊。”
在等待手术期间，潘海中发现凌主任对病人很好，对医生却特别严厉。有一次查房，看到一个病人已经好了，还没办出院，就批评主管大夫，让马上安排病人出院，“给他们省点钱吧，他们已经花了很多了。”凌锋的这句话让潘海中心头一震。
神经外科监护室主任王宁告诉记者，他们现在是7：30上班，下班没有时间，手机要24小时开通，劳动强度极强。凌锋常说，如果你不能够接受这种心理和生理的重压，那么就离开这儿。
刘春霞的手术时间确定在2004年的6月10日。手术前，潘海中得知凌锋作为雅典奥运会的火炬手，将在手术的前一天6月9日，在北京参加圣火接力，要跑400米。两口子特意花了120元，买了一台傻瓜相机，根据报纸上公布的路线图，赶到了凌锋接力的地段。他们在人群中大喊着“凌主任”，凌锋也看到了他们，转过身向他们招手致意。潘海中给凌锋拍了好几张照片，这些照片两口子一直留到现在。
6月10日的手术没能如期进行，由于刘春霞的病情太复杂，凌锋术前做了充分的准备，把手术方案研究了几遍，力争万无一失，胸有成竹。
6月14日9时35分手术开始，15时15分手术完毕。手术室的门开了，推出了四肢瘫痪的刘春霞。凌锋告诉王宁，病人现在虽然这样，但我敢肯定她会站起来的，你们一定要精心护理。
那时，刘春霞除了意识清楚，不能说话，脖子以下不能动，后来呼吸也困难了，监护室很快给她插上了呼吸机。
为了给刘春霞吸痰，监护室从医院申领了纤导镜，护士轮流值班，翻身、捶背、鼻饲、心理疏导一起上。
听护士讲了刘春霞欠费的情况后，凌锋说，这是一条命，先救人。
为了确保刘春霞的呼吸正常，并且尽可能不给患者更多的创伤，凌锋决定不做气管切开，再申领一台当时最先进的无创呼吸机。护士告诉凌锋，病人的钱已经花完了，现在是欠费。
刘春霞没发病前，他们是全村羡慕的幸福殷实之家。结婚6年，两口子靠着种庄稼，攒下了5万元。
一天，刘春霞穿上一条新买的裤子后，突然发现裤子的右腿比左腿粗，穿上直晃荡，再一看，不是裤子的问题，是自己的右腿比左腿细。再一想这几年，每年总有那么几天头痛。现在看来，问题严重了。
潘海中赶紧带着刘春霞到市医院挂了一个专家号。专家让她做一个颈部的核磁，检查结果显示：刘春霞的颈部有占位性病变，很危险。
全家人都慌了，都动员起来了，潘海中拿出5万元存款，又问亲戚朋友借了2万元，来到了省城一家大医院。
住进省城医院等手术的时候，刘春霞的病房送来一个脑膜炎患者，很年轻的一个漂亮媳妇。丈夫放下妻子，说去妻子娘家拿钱就走了，第二天到患者死也没等到丈夫。妻子的父母赶来后大家才明白，女婿拿上钱跑了。
全病房的人都咬牙切齿骂这个丈夫不是人，潘海中要帮助那对哀伤至极的老夫妻去寻找黑心的女婿。就在这时，传来消息，那个负心人在大庆火车站被出租车撞死了……
在宣武医院神经外科手术后，潘海中带的钱很快花光了。
那些日子，潘海中既想见大夫，又怕见大夫。想打听妻子的病情，又怕医生提钱的事情。
为了省钱，他借了一张简易床，就睡在宣武医院的小花园里，浑身都是蚊子叮的包。一天吃两顿饭，午饭要走3里地，因为那个小饭铺的山西刀削面，每碗比医院附近的便宜3元钱，量也足能吃饱。晚饭胡乱应付一下。
为了省钱，护士给潘海中出主意，去西单献血车那里那里献血，拿上献血证后，刘春霞用血就会优惠。
听护士讲了刘春霞欠费的情况后，凌锋说，这是一条命，先救人。
到后来，看到刘春霞的病情不见好转，就连王宁也有点沉不住气了，凌锋再次强调：拿出100%的努力来，就是为了下一个患者，我们也要把这个患者治好，那是一条生命。
2005年年底，王宁给已经离开宣武医院的潘海中打了一个电话，他按捺不住兴奋地说：我们神经外科又有救活了一个病人，跟你妻子的病情一模一样！
潘海中背着妻子偷偷离开了宣武医院。后来才知道，神经外科的医护人员用捐款的方式把他的欠款还清了。
在桦川县街边这个烧烤店，就着吱吱作响的烤牛肉，潘海中一家人洋溢着一脸的幸福。说起宣武医院神经外科的医护人员，两口子说，那是俺们一家子的恩人和亲人啊。
刘春霞在监护室，对王宁大夫产生了深深的依赖，右手能动弹了，就抓住王宁的衣袖，下班了也不让走。她知道王宁水平高，有他在，心里踏实。
终于，刘春霞撤掉了呼吸机，出了监护室，进了普通病房。
终于，在2004年8月2日的病历上，医生何川写道：“患者病情平稳，恢复良好……无进一步在院治疗必要，但患者欠费数万，促其交费后离院，患者家属同意。”
但是，钱从哪里来？
进了普通病房后，刘春霞才见到丈夫，满脸胡须、憔悴不堪。家里已经家徒四壁，住下去，只会越欠越多。
思前想后，在2004年8月4日，潘海中背着妻子偷偷走了。
8月4日的病历这些写道：“患者今日凌晨外出后，至上午十时未归，与值班医师核实后，查患者留信于医师办公室，信中表明，自己无力偿还住院期间治疗费用，故私自离院，信中感谢神经外科对其治疗和帮助。并对欠费离院表示歉意，同时遗留少量钱物表示代其稍补住院费用，已将信件及财物上交科室杜建新主任处。”
潘海中留下仅有的5000元钱、妻子结婚时的金项链和一个承诺：打工还钱，绝不赖账。
采访中，提起这些，潘海中低着头说，到现在我都感到愧疚，可我要是再不走，只会越欠越多，实在没办法了。
潘海中没有更换手机号码，就是为了保证能让医院找到他。
2006年年中，他到了北京，给宣武神经外科的医护人员带了价值1000多元的桶装礼品大米，带了妻子刘春霞康复后走在大街上的一张照片，还带了2000元钱。科室留下了大米和照片，说什么也没要钱。潘海中这才知道，他的欠款，神经外科的医护人员用捐款的方式，给他“消化”掉了。凌锋捐得最多，因为她是领导。
回家后，两口子四目相对，热泪长流。村民们说，潘海中两口子从北京回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热心肠得很。
潘海中给了记者一张当年他给凌锋拍的火炬传递照片，说一直没机会送给凌主任，请记者转交。他说：“我们在最困难的时候，遇到的都是好人，报答恩人们、亲人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做一个好人。”
《健康时报》 (2008-04-24 第03版)
